第三十二章 陌生女人的来电

1998年12月23日

今天小宝贝第三天了，还是没有人来认领，她乖巧得令人心疼。

我早晨出去打扫卫生，休息时赶快回到我的宿舍给她喂奶喂水换尿布。

我的宿舍是储物室隔出来的一个空间，只放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简易衣柜。小家伙就安静地躺在我的床上，尿湿了或者拉了竟然也不哭。

她可能随时担心自己再被遗弃，所以尽可能乖巧。可怜的孩子！

院长说不要报警了，警察调查取证录口供，折腾半天，影响医院生意。

他会找一户没有孩子的人家尽快领养走的。

1998年12月30日

今天医院里来了一对夫妇，他们要领走宝宝了。

和宝宝朝夕相处十天我突然非常舍不得，但是我给不了她安定的生活，只能看着别人把她领走。

那对夫妇来我的屋里看宝宝时，她正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一团睡着了。

她可能是早产，生下来体重太轻，手脚的指甲盖都没长全，头发几乎没有。

宝宝穿着医院统一给刚刚出生的孩子准备的一件粉色连体衣。衣服太大，她太小，摸上去身体空荡荡的。

我跟着那对夫妇进去，边给宝宝换尿布边和那对夫妇说宝宝多么懂事听话，不哭不闹。

我换尿布惊醒了正在睡觉的宝宝，她的屁屁下面不仅尿湿了而且还有粑粑，但她竟然能安然入睡。

被惊醒的她也不哭，只是用一双忧郁的眼神盯着不高的房顶。

那对夫妇看了一会出去了。我听到他们在外面窃窃私语:这个孩子恐怕是个傻子吧？万一养大是个傻子我们怎么办?

房子隔音不好，他们也没打算避讳我，可能觉得这个孩子的命运与我无关。

我把他们的话听在了耳朵里，这样的话让我非常生气，这么乖的宝宝怎么会是傻子，他们一定是没养过孩子。

那对夫妇果然走了，没有领养宝宝。

院长说:送福利院吧。

我说:“我来领养吧。”

他们惊讶了，继而松了一口气，实际上几天来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已经和宝宝熟悉了，他们可能也不舍得她走。

1999年2月15日

今天是农历新年，医院里放假，我和眉黛一起过年。她已经五十多天了，她学会了笑，还学会了啃自己的拳头。

我给她起名“眉黛”，一方面是她生下来没有头发，眉毛竟然很好；另一方面是想起了晏殊的几句词:“春花秋草，只是催人老，总把千山眉黛扫……”我叫春花，她就叫眉黛吧。

我记不清什么时候读过这首词，竟然脱口会背，落花风雨更伤春，不如怜取眼前人，背这首词总会有这样的感觉。

有了小眉黛之后，我的居住环境改善了。

我收养了小眉黛之后，医院把三楼靠近洗衣房的一间空屋子腾出来让我住。除了把床和柜子搬过去，还给我买了个电炒锅，本来说用它给宝宝热奶，但我偶尔也用它给自己做饭。

以前医院向旁边的一家家常菜馆定员工餐，几个医生和护士一直觉得菜做得不卫生，经常会吃出各种小昆虫。

看到我做饭后，刘大夫她们中午值班从家带了饭也在我这里热，再后来谁值班我干脆给她们做饭吃。

他们上班路上顺道买了菜放到我屋里，我上午打扫完卫生就给她们做饭，她们说饭菜好吃，连院长都来吃了好几回。

刘大夫把她儿子用完的一个婴儿床给我拉了过来，郁大夫和王护士她们有带玩具的，有带尿布的，真是太好了。

我们的眉黛在大家的帮助下一定会快乐成长的。

现在这个城市灯火通明，烟花在燃放。辞旧迎新之际，愿我也能走出旧日的阴影，陪伴眉黛长大。

一大早天气就闷热闷热的，我胡乱吃了早点，把屋里所有的窗户都打开，躺在床上读母亲的日记。

连读了几篇，边读边为自己的命运唏嘘:没想到我竟被人当成过傻子，没想到母亲自己还是颠沛流离的状态时竟然收养了我。

对母亲多爱一份，就对遗弃我的女人多恨一份。

正在我咬牙切齿时手机响了起来，是一个陌生的号码，但我还是接了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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