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年三十，正贴门对子，丰禾老人突然开口说话了，想吃甲鱼汤。说的时候，老人两眼放光。张小菊解下围裙，骑着三轮车去赶“呼隆集”，买了一只两斤来重的大甲鱼。
丰禾老人着床两个多月了。他是去年春天检查出食道癌的，他的老伴——张小菊出门对人说是噎食病。动完手术，一天不如一天，起先还能吃点蛋羹类的软食，现在只能喝点稀糊糊了。——据说这种病能把人活活饿死，跟系住脖子的鱼鹰似的！
张小菊一辈子没宰过甲鱼。看着在大盆里忙着吐水泡的甲鱼犯了愁。张小菊第一个想到的是儿子。儿子是厨子，两年前在县城开了个小饭馆，做些红烧、小炒、面食之类的家常菜，宰甲鱼之类的小活计肯定不在话下。
张小菊拨打了儿子的电话，“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”的铃声之后，是“你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”。儿子总是忙的，何况年关，打工的人群一回来，小饭店就红火了——一天的生意顶过去一个月。张小菊懂的，儿子刚付了首付，老头子就被查出毛病来，住院费还给亲戚借了一部分。不忙乎着点，钱可不会自己来腰包。
张小菊第二个想到的是女儿小仙。算了，张小菊刚点亮这个想法，马上就在脑子里吹灭了。女儿刚生了二胎，怀孕期间一直在爹跟前陪前陪后，瘦得人都脱相了，婆家也明里暗里表示过不满。算了，让她过个安生年吧，这孩子心重。一说，她这年就过不消停了。
张小菊思忖半天，推开了隔壁桂花嫂子家的门。桂花嫂子的儿子领了女朋友回来，一家人正热热乎乎地在堂屋里摆餐具。张小菊赶紧退了回来，折身来到小卖铺，老板娘芳芳见多识广，出个主意也行啊。
芳芳“啪啪”用手机算搜出了三种办法，一个一个说给张小菊听。张小菊一路小跑着回去，怕听到耳朵的东西到家就抛洒在路上了。
张小菊回家，把甲鱼翻了个个儿。心里阿弥陀佛地念叨，老鳖啊，不是我狠心，是我家那老头子没几天活头了——我也是没法子啊。这只甲鱼表示抗议，四只脚挣扎着狂蹬，头朝下一伸一缩，想来个“鲤鱼打挺”把自己翻过去。张小菊不干了，右手拿起刀背抵在鳖的肚皮上，芳芳说得真准，鳖的嘴一下张成了小瓢，哈哟，能搁下一根粗拇指。张小菊听说过，鳖是咬死口的，可不敢大意。张小菊拿起一根筷子，杵到鳖的口中，“答”的一声咬住了。阿弥陀佛，神鳖啊，对不住了！张小菊右手的刀举起，“咔嚓”一声落下来，把搁放甲鱼的凳子砍了个豁口，甲鱼衔着筷子把头缩进壳里了，把筷子拽掉了，那头再不伸出来。张小菊有些沮丧，怪罪自己年龄大了，好歹也是上六十的人了，手脚迟钝了，连只甲鱼都对付不了啦。
张小菊不服气。又念了声阿弥陀佛，把刚才的套路又来了一遍，刀还是扑了空。张小菊理了理思路，觉得刀扬得太高了，不够麻利。重来一次，“噗——”，着！这一刀肯定砍破皮儿了，元鱼下面的方凳上明明有一小滩血，可是那头明明缩里面去了。再刺激肚皮它也不伸出来了，四只爪子僵直地伸在空中，一动不动。张小菊想，这就算见阎王了，连一声叫唤都没有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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